2022年,时任新西兰总理的杰辛达·阿德恩在一间机场洗手间被陌生人接近。她在洗手时,一位中年女性靠得非常近,以至于阿德恩能感受到她脸颊传来的热度。对方冷冷地说:“我只是想说声谢谢。” 阿德恩在新书《不同的权力》中写道,对方带着“翻滚的、无法具体说明的愤怒”,说:“谢谢你毁了这个国家。”
而在新西兰以外,阿德恩被视为自由主义的典范。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期间,她因展现出人性与同理心而成为他的温和对照,广受欢迎。2017年,年仅37岁的她成为新西兰总理,不久宣布怀孕;2018年,她带着3个月大的女儿参加联合国大会。2019年基督城清真寺遭遇恐袭,她戴上头巾安慰遇难者家属,并推动禁售半自动武器。
但真正让“阿德恩的新西兰”成为世界瞩目对象的,是她在新冠疫情初期采取的“封锁清零”策略。2020年3月,她果断关闭国境,并施行全球最严格之一的封城措施。长达一年内,新西兰社区几乎零病例,死亡人数维持在两位数,孩子照常上学,人们照常看演唱会,不戴口罩,仿佛生活在一个“毒性民粹主义”未曾踏入的世外桃源。她在2020年连任时,成为百年来最受欢迎的新西兰领导人之一。
到2022年重新开放国门时,全国90%人口完成疫苗接种。一项研究称,新西兰的防疫政策让其死亡率比美国低80%,拯救了约2万人生命。奥巴马在她2023年初辞职时称赞:“她的国家因她非凡的领导而受益。”
然而,阿德恩离职不久,工党就在选举中遭遇“血洗”,保守派联盟上台。副总理温斯顿·彼得斯通过拉拢反疫苗群体上位,甚至将阿德恩政府比作纳粹德国。阿德恩则远赴美国定居,在本国几乎销声匿迹。
《不同的权力》并未试图解释为何民意翻转如此剧烈,而更像是她倡导“更温和、更仁慈政治”的宣言。近半篇幅描述她从政前的生活,包括她如何挣扎于摩门信仰与同性恋立场间的冲突,最终在二十多岁时选择离开教会。她在2008年被劝说参选议员,原以为自己过于敏感、不适合政治。
她成为党魁是在2017年选举前仅七周,被视为工党的“临时救火队”。她提出要以“持续的积极态度”治理国家,掀起“杰辛达狂热”,竞选途中经常被支持者拥抱,仿佛永远活在他人怀抱之中。
阿德恩执政期间的章节更多是按时间顺序回顾事件,并无太多内心剖析。她提到疫情期间一边担心国家、一边照顾女儿的双重压力,但对于决策过程并无深入分析。书中缺少对新西兰在“被封闭的两年里”所经历社会心理变化的解释。
她回忆,最初并未打算清零,而是采取“压平曲线”策略。但科学顾问带来一张模型图,显示即便压制病毒,新西兰的医疗体系(全国ICU床位不足300张)也无法应对超10万确诊的情况。她形容这张图“告诉我:不是巨大(疫情),就是近乎为零。”
于是,新西兰实施了“警戒等级”系统。3月23日宣布进入最高等级Level 4,48小时内完成封闭圈定,除了附近运动,几乎全面禁足,警察严格执法。她对全国500万人说:“只有我们每一个人都参与,这才可能成功。”
新西兰的地理隔绝与高度社会凝聚力,使封锁迅速生效。每天中午1点,三分之一人口收看她与卫生官员Bloomfield的发布会;晚上她穿着毛衣在床上直播回答网友提问,有人留言说“感觉像妈妈在给我盖好被子”。政府为无家可归者安排旅馆、发放工资补贴、提供居家学习设备,全国上下仿佛一支“抗疫军团”。
疫情初期的胜利使全国喜气洋洋,很多人认为这种全民协作精神也可用于解决住房危机与贫富差距。封城解封后,民众享受着无外国游客的宁静,也充满自豪。但这种心态很快变质。
因清零太成功,新西兰的疫苗供应较欧美滞后。2021年初,眼看欧美民众已接种疫苗、开始度假,新西兰普通人要等到7月才开始接种。更糟的是,医疗系统未能扩容,清零仍是唯一应对策略。
2021年8月,Delta变种来袭,全国再度封锁,奥克兰封了107天。这时,新西兰已与世界隔绝一年有余,无数人无法与亲人团聚、错过告别。清零从“奇迹”变成“桎梏”,世界已开放,而新西兰仿佛原地踏步。
虽然牛津大学数据显示2022–2023年新西兰限制程度在发达国家中属最轻(平均排名第三),经济恢复也快于其他国家,但这种“反而成了问题”:国民开始质疑“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
疫苗推广伴随着强制令。2021年底,政府对40%行业实施强制接种令,未接种者不得进入餐厅、理发店等室内场所,部分人因此失业。尽管有三分之二公众支持,但反对声日渐高涨。
期间社交媒体上阴谋论激增,有人扬言要给阿德恩和官员“审判”,并呼吁“纽伦堡2.0”。微软发现,2021年末新西兰的俄罗斯虚假信息传播率高于美国30%。
2022年2月,加拿大卡车司机抗议激发新西兰“车队占领”国会事件。她站在办公楼上看着抗议者架起帐篷、摆出绞刑架。有人举着她的照片加上希特勒胡须和“年度独裁者”字样,还有美国国旗、特朗普旗帜、纳粹符号。
营地人数最多达三千,政府尝试用Barry Manilow歌曲驱赶未果,最终警察清场,火光与冲突震惊全国。虽然参与者只是少数,但社会不满已是主流。
新西兰经济受通胀冲击严重,疫情支出和俄乌战争推高物价。反对党成功将生活成本危机与疫情政策挂钩,并借此批评封锁与补贴“毁掉经济”。新西兰优先党通过吸引疫苗怀疑者支持崛起。2023年1月,阿德恩支持率已从2020年高峰的76%跌至15%。
即使防疫令取消、国境重开,对她的仇恨也未消退。第二任期内,对阿德恩的死亡威胁增加三倍,已有八人因威胁她生命被起诉。据研究,她遭受了92%的针对政界女性的网络辱骂,其中频繁出现的词包括“子弹”“处决”“吊死”“Neve”(她女儿名字)等。但书中对此几乎只字未提。
她宣布辞职时称“油箱里没油了”,也认为工党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会表现更好,希望新西兰能“更平静、更团结”。
讽刺的是,曾被视为世界抗疫模范的新西兰,如今也深陷与其他国家一样的危机:撕裂、虚假信息、不信任政治。
或许这正是阿德恩被抛弃的答案:她代表的不仅是防疫政策,更象征那段全民封闭的岁月。当人们试图遗忘新冠的代价时,第一个要“被忘记”的就是她。
正如2024年4月,新政府部长Brooke van Velden在一次采访中所说:政府当年“对生命的估值太高了”。当被问及是否会导致更多人死亡时,她答:“可能会有更多人死吧。但很难说,因为我们只有这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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