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往事：收听“敌台”，外面的世界

金鱼的记忆只有几秒，我们不是，所以我想把这些东西写下来。

记得在读初中，刚开始学英语的时候，感觉单词特别难背，拼写记不住。然后我妈就把单词做成卡片，正面是英语单词，背面是中文意思。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掌握了一门语言的入门基础。

到了高中的时候，记得我妈在教育电视台上面看到一个访谈类节目，讲的是一个没有英语基础的中年人，就把屋里装了很多音响，然后做家务的时候，就播放英语，这样在不知不觉的收听中就打开了耳朵，掌握了一门外语。

我觉得这个很神奇，于是就每天下午晚自习，回到家之后，打开收音机短波电台，收听英国广播电台BBC和美国之音VOA的广播节目。这些电台每天晚上只有几个小时的广播时间，而且有时候信号不好，必须要出去才能接收到节目。其实，当时完全听不懂广播讲的是什么，只能偶尔听懂几句话。每天听广播的时间其实就是休息一下大脑，呼吸新鲜空气的时间。我爸笑着说我收听敌台。

其实后来知道这些英文节目，都是最基本的掌握5000个英文词汇就能听懂的国际新闻和文化类节目，因为这些都是语言学习类的内容。这些电台也是有中文节目的，但是中文节目政论节目是有的，经常会受到干扰，会有敲锣打鼓的声音，中文节目才是真正的“敌台”，因为会有负面报道。当时新闻节目和记者这个职业非常受欢迎，舆论也比较宽松，也是凤凰卫视、南方周末这些媒体火起来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读新闻专业，从事国际记者或者战地记者这种工作。

但是中国国内新闻专业，如果不是顶级大学，是没有什么资源的，也很难学到真正的技术，更别说摸到大型的国际媒体平台的。于是，我觉得学英语专业可能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语言学习更多的是靠自己。如果没办法去好的大学读新闻专业，那么就去读英语专业。

大学读英语专业的时候，我们是有英语新闻这门课，老师也是鼓励我们收听英国广播电台BBC，或者美国之音VOA这些广播节目。虽然当时网络已经开始兴起，但是比起下载电台节目到MP3音乐播放器里面，短波收音机更加方便，而且现场直播的感觉会更有收听的动力。

因为我从高中就开始收听英语广播，所以在听力这方面是有优势的。每次英语考试，我的听力部分都是几乎满分。听力不仅仅是耳朵的被动接受信息，听到新的词汇也会去查，学到新的句子和词组，也会想到用在作文里面。

其实，听力在语言学习中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但是在高考中，因为考虑到农村和城市学习资源的不公平性，高考听力是不计入总分或者弱化的，所以我高考英语听力虽然考的比较好，但是并没有贡献出实际作用。但是在读英语专业的时候，听力给我不管是专业四级或者八级的考试，都有很大的帮助。

还有一个记得非常清楚的事情就是，当时卫星电视也开始兴起，很多家庭都按照“大锅”接受亚洲3S卫星上的中文包括中国大陆、港澳台的电视节目。我对电视新闻节目特别感兴趣，我不是很喜欢纸媒，因为写的东西，没有眼见为实来的畅快。

所以当时我看了很多央视英语频道的节目，此外还有很多国际新闻频道，比如说卡塔尔半岛新闻频道、新加坡亚洲新闻台、韩国阿里郎新闻、日本NHK电视台、香港的NOW新闻台。我觉得当你通过不同的新闻频道，收看到同一个新闻话题的时候，你会看到不同的面向，这样你看到的新闻才会更加全面。每家媒体在报道的时候，都很难去把新闻的全面和完整报道出来。但是很多人都很难做到这一点，一方面是因为有时候很难看到国际媒体报道，另一方面是时间成本比较高。这也是我在读新闻专业之前，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当时我们家那边广电部门因为害怕大家都装了卫星天线之后，不去使用他们的服务，也就没有收视费了，所以他们安装了超级无敌强大的信号干扰器，所以广电部门覆盖范围的住户，安装任何卫星天线都是收不到信号的。于是，卫星频道有一次成为了“敌台”。我只有在农村的亲戚家里，没有有线覆盖的地方，才能够看到这些新闻频道。

之前有线电视的频道还不是很多，很多省级卫视为了省钱，还是合用一个卫星频道。云南电视台和贵州电视台联合租用一个频道，四川和西藏共用一个频道，当时被俗称为云贵台，川藏台。之后，各省经济好了之后，都有了自己的频道，上星电视频道多了起来。国家为了管控电视的收视，将亚洲3S租用卫星频段所有的国内频道，都转移至自己发射的卫星中星6B。该卫星由法国泰雷兹阿莱尼亚宇航公司制造，带有38个C波段转发器。

此后，农村的卫星天线用户也需要在只有几个港澳台频道的亚洲3S卫星和中星6B两颗卫星选了，大部分的用户肯定是会只接收中星6B，因为它有40多个国内中央和省级电视频道，亚洲3S只有凤凰卫视、星空卫视、澳亚卫视、东风卫视等少数几个港澳台中文频道，后来有很多优质的中文频道也都加密了，比如说凤凰电影台这些，因此优势也就不再了，更别是英文的国际频道，看的人更少了。

再后来，我在国内的一所知名的新闻学院读国际新闻专业研究生。我觉得不仅是语言能力方面，提供了很多新闻研究的帮助，在过去这些收看收听国际新闻频道的经历，也给我的新闻学研究打开了一扇门。当时虽然国际传播和抢占国际舆论高地这些口号喊得震天响，真正收看收听国际新闻频道数据和做相关研究的国内学者还是不多。

当时网络开始兴起，24小时的新闻频道也开始兴起。但是传统的国际新闻频道只有政府宣传部门或者三星级酒店才有条件可以收看的，而且据说有广电的审核员监看国外的新闻频道，如果遇到有关中文的负面报道，就会把信号黑屏，报道之后又恢复正常。因为没有卫星电视收看的条件，网络媒体正好弥补了这一缺失。

网络流媒体直播开始兴起。这一个东风应该是体育直播挂起来的。因为央视体育频道，不可能直播所有的体育比赛，所以包括ESPN这些国际体育频道，开始在网上能够看到直播。因此，也能在网上收看国际新闻频道，比如说CNN这些电视台的直播，此外很多精彩的国际电视媒体，比如说科学类的探索频道Discovery，以及电影频道HBO都可以在网上收看。

CNN这些24小时新闻频道的最大特色就是个性化和个人化。因为它是24小时播出，不可能全部都是硬新闻类节目，有的时候主持人的风格撑起了整个电视节目。比如说被称为“银狐”的战地记者安德森·库伯（Anderson Cooper）。他最开始的时候，凭着一腔热血，扛着一台摄像机去报道中东发生的战争，然后把拍摄战争景象的内容卖给电视台，然后才一步步当上CNN记者。给我的印象是很励志的，如果你想去实现什么，去做就可以了。

这给我关于国际新闻的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和便利。但是这个时候的“业余”信号源都是很不稳定的，很多都可能是国内卫星电视用户分享家里的信号，今天还能看，明天就没有了。所以只能待在网吧或者宿舍搜寻下一个能看这些新闻频道的信号源。

在市委外宣办实习的时候，其实是由一个外媒舆论监听监看组的，每周负责收看国外新闻频道或者新闻报纸杂志的同事，都会将有关本省或者本市的报道，汇报以下给领导，看是正面或者负面报道，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因为市委外宣部也负责接待外媒采访报道，给予一些协助。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导师让我去给本科的同学上了一节国际新闻课，因为我收集到了很多国际新闻频道的实时数据和节目内容，同学们的反响很强烈，大家很喜欢这方面的知识。

然后，毕业之后，我去了世界上最偏僻的一个国家之一。但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国家只有一个电视台，而且很多时候都会转播澳洲广播公司的节目。这唯一的电视台带给了全国观众最多的娱乐和快乐，每周周末的时候，当地居民都会聚在一起收看澳洲电视台的橄榄球比赛，因为橄榄球在当地也是最受欢迎的运动。

虽然说也有报纸和网络新闻媒体，但是报纸的运输很不及时，网络的速度很慢，我上传一张新闻图片到国内，可能都需要花几分钟。所以电视给了全国观众很大的快乐，即使电视信号不是24小时转播，居民区可能只有公司提供每天4小时的电。但是当地人看电视的那种快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种看电视造成万人空巷的回忆。

然后，我就来了新西兰读博，能够更加近距离的观察世界。读书其实只是一个平台，在读书的时候，学校的网络电视网站，是可以看到全球很多的新闻频道，如果有研究需要的话，可以直接看直播和录播的节目。然后，英国很多电视台在新西兰网络是可以直接收看的，不受IP属地的限制。此外，油管上也有全世界各个国家的新闻节目，不光是英文节目，国内国家级和省级的电视台也都有账号，每天上传新闻和电视节目。我还参与了新西兰电视和电影的录制，以及去美国参与了美国广播公司晨间新闻节目《早安美国》在纽约演播室的录制。

我觉得这个世界离我更近了一些。不管是科技改变了我们接受新闻媒体的方式，还是我们的新闻信息消费变得越来越碎片化了。我还是最初的想法，如果你想看清一个新闻，那么你就需要从不同信息源发出的新闻，去把新闻事实给拼凑起来，这样才能够看到全貌。因为没有任何一家新闻媒体能够报道事情的全貌，一家之言也很难服众。

这就跟我当时出来读书的一个朋友一样，他最初拿到公派奖学金的项目是传播正能量，这个话题非常契合中国政府当时的政策。但是当他快毕业的时候，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的研究课题其实是中国新闻审查和敏感词研究。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新闻正能量的传播其实是相对的，正能量的另一端就是负能量，如果整个媒体环境中没有任何负面新闻的话，那么突出的则是新闻审查和过滤的强力角色。所以说，如果他聚焦在正能量新闻的传播，可能是非常主观的一个研究，在社科领域是很难研究下去的。

我觉得新闻传播学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学科，不管你是学物理、化学，还是医学，或者经济学，你都需要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或者是信息通过新闻稿传播出去，或者将成果通过各种方式展示出来。如果缺乏新闻传播学的基本知识的话，可能就会落入到一个茶壶煮饺子的窘境，再有能力和知识，也很难将自己的东西转化为影响大众的能量和作品。正如鲁迅先生一样，一支笔其实可以影响到更多人，给这个社会带来更多的启发和财富。

新闻则是我们认识和观察世界的途径和工具。如果你不去了解自身周围或者世界的新闻和信息，那么就不会对生活环境产生熟悉感，更别说归属感。但是，新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客观性，新闻不是宣传，新闻不是喇叭，新闻可以当传声筒，新闻也可以表达意见，但是新闻不是意见本身，新闻就是1就是1，2就是2，客观和诚实的聚焦在新闻事件身上。因为如果加入太多的摆设或者策划，新闻价值和新闻媒体公信力也就会严重的削弱。

如果新闻成为剧本，成为哈哈镜，那么你还会通过它来观察和认识这个世界么？如果新闻媒体公信力下降的话，传递再多的正能量，估计也很难让观众信服。网络媒体时代的一个挑战，就是会根据你的喜好一直推送你喜欢的内容，这样你只是会一直接受同一条新闻，一遍一遍的加深记忆。因此信息源很重要。每条新闻报道都是新闻事件的一个面向，只有你收看了足够多消息源的新闻，这样在还原新闻事件原貌的时候，才能消除哈哈镜滤镜或者是消除剧本，还原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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